文化的羅大佑

[ 2006-01-30 02:25:44 | 作者: wrrx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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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 冰/上海《文匯報》

  一、九十年代之後的羅大佑喪失了他的鋒芒,變得相當平庸,令人痛惜。但不能忘記的是,他曾賦予流行樂一種莊嚴的光輝,使流行樂躋身於最嚴肅的藝術之列而無愧。他在七八十年代曾達到的巔峰,我以為華語流行樂壇至今無人比及。羅大佑是流行樂壇真正稱得上傑出的人物。

  二、羅大佑是有雄心和天命之感的歌手,他把社會批判和哲思之重擔在流行樂的肩上,這需要特別出眾的才華和對社會文化的深遂思考,“其所挾持者甚大,而其志甚遠也。”那是流行樂真正的霸業。

  三、羅大佑和崔健相比,崔健是“搖滾樂的批判”,羅大佑是“知識份子的批判”。就羅大佑而言,他的精神是搖滾的,而方式是流行的。

  四、羅大佑被稱為“東方的鮑勃•狄倫”,這樣說是有道理的:兩者雖然一是流行歌手,一是民謠和搖滾樂手,但二者都屬“抗議歌手”一類,都兼有卓越的音樂才華和文學才華,都是真正意義上的詩人,都從傳統裏面發掘出現實的意義,在音樂和文學兩方面,都在當時達到很高的成就。有人認為狄倫在詩歌方面甚至超過蘭波和金斯堡,是六十年代“最偉大的詩人”。而我以為羅大佑作為詩人超過瘂弦之輩而在餘光中之下。他們的歌詞讀起來都平白如話,但作為歌曲唱出來時卻水乳交融,互為依附,似乎“非如此不可”,真有語言難為詞,音符難為樂之感。

  五、《童年》裏有一句歌詞:“陽光下蜻蜓飛過來,那一片綠油油的稻田。”這種語法現代漢語裏很少,古典詩詞裏最多,比如“斜陽外,寒鴉數點,流水繞孤村。”

  六、古人論詞時說:“詞需重、拙、大。”華語流行樂壇當得此語者,唯羅大佑一人而已。

  七、羅大佑對於傳統和現實的洞見力是少有的,這種犀利常使他墮入虛無,但在羅大佑的作品裏,虛無不是一種情緒,而是一種立場。

  八、若從《未來的主人翁》的立場來看,羅大佑創作明澄如水的《童年》可謂煞費苦心。《童年》既不是描述,也不是歌詠,而是對比,是心驚肉跳的回首,是工業文明裏一首關於赤子的挽歌。

  九、羅大佑有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,許多歌就單獨的樂句而言,都不是精彩出奇的,甚至是別人用過的,但一經他的揉搓就渾然天成,不著痕跡。

  十、羅大佑《亞細亞的孤兒》音樂上不算一流,但歌詞寫得深刻,幾乎達到一種哲學的概括。在概括程度上可與崔健的《一塊紅布》相匹。不過這一次羅大佑的語言是現代方式,崔健倒用的是極傳統的“香草美人”的比興方式,以愛人喻國家民族,概括了一代人的命運。

  十一、羅大佑作品中有一類,如《童年》、《光陰的故事》、《將進酒》、《戀曲90》,初聽時覺得音樂結構有些單調,多用的是疊章重句的形式。聽多了才恍然,那似乎是《詩經》的方式,一唱三歎,不厭其煩,而其循複往返,委婉纏綿,又像《古詩十九首》。和當代歐美流行樂的結構相比就會發現,羅大佑的那些歌,音樂是格律的,而歌詞是散文的。

  十二、《將進酒》最能體現羅大佑對傳統的體悟和對現實的反思。又悲愴又風流,又凝重又清麗,那是晉人的氣象。

  十三、流行歌曲絕大部分在抒情,羅大佑的《鹿港小鎮》在本質上卻是少有的敍事之作,有故事、有慨歎、有議論、有描寫。裝在幾分鐘的框架裏,卻如一部濃縮的長篇小說,真乃絕大結構。

  十四、羅大佑的許多歌聽起來有切膚之感,如《戀曲80》、《光陰的故事》、《童年》、《穿過你的黑髮的我的手》、《鄉愁四韻》等。你看到事情露出真相,而生命正在殘敗,讓人有悲欣交集之感。

  十五、羅大佑和李宗盛才氣迫人,餘者皆望塵莫及,可謂雙璧。羅大佑體瘦,李宗盛體胖,羅大佑似老杜,深鬱而有擔荷。李宗盛似太白,靈動而有高致。羅大佑盡關注重大命題,李宗盛更愛寫“凡人歌”。羅大佑是基督情懷,李宗盛多酒神精神。羅大佑似儒,李宗盛近道。李宗盛倜儻,羅大佑痛切。李宗盛就巧,羅大佑求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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